一个骗子是如何当上中国社科院大学导师的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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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个骗子是如何当上中国社科院大学导师的?
发布日期:2025-10-18 11:18    点击次数:118

文|李宇琛

在中国社科院大学的官方网站上,至今还挂着一位名叫柏文喜的校外导师简介。网页设计得朴素而庄重,符合这所顶级学府的气质。

如果你点开它,会被一连串光芒四射的头衔晃到眼睛:泰国正大集团董事长助理、香港铜锣湾集团副总裁、西部证券产业基金组长,以及四次金光闪闪的省部级学术奖励。

每一个头衔,都像一枚经过精心打磨的勋章,构建了一个成功、权威、值得信赖的专家形象。它们帮助柏文喜先生叩开了最高学术殿堂之一的大门,让他有资格去指导这个国家未来的硕士研究生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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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是一个写作者。不久前,我成了这些头衔的围观者之一。

起因很简单,甚至有些私人恩怨:

我发现,这位柏导师,抄了我的稿子。

1

作为一个靠码字为生的人,我会在文章里放一些独属于自己的东西。

有时候是一个原创的理论模型,有时候是一句反复推敲的金句。

这些内容是独创的,所以一旦被原封不动地搬走,就会格外刺眼。

前段时间,我注意到一位名叫柏文喜的财经评论家,似乎对我的这些内容情有独钟。

我在分析时,将公诉人么宁的行为模式提炼为一种扩大化打击的模板:当正面战场不好打时,就开辟第二战场,用生活作风问题搞臭对手。

不久后,柏先生的文章里,出现了几乎一模一样的分析框架。

他把我叙事性的观点,很“贴心”地做成了一目了然的列表,就像这样:“二、李庄案:一次‘扩大化打击’的模板。正面战场(伪证罪)证据薄弱 → 开辟第二战场(道德贬损);...用生活作风问题消解专业对抗,让辩方‘社会性死亡’。”

最让我印象深刻的是,我在这篇文章的结尾部分写道:“昨天的投名状,就是今天的黑材料。”

柏先生大概也觉得这句话意味深长,便直接拿去做了他自己文章的标题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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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在里,原创了一个商业逻辑模型,叫资产性捕猎三定律,并用《水浒传》里林冲的悲剧来做类比。

第二天,就像交作业一样,柏先生也发表了一篇文章。

在他的文章里,我的三定律被原封不动地搬了过去,连那个关于林冲的类比,也几乎一字不差地出现了。

我原文写的是:“这事儿让我想起了《水浒传》里的林冲...他挡了高太尉的儿子的路。”

他文章里写的是:“…的遭遇,让人想起《水浒传》里的林冲...只因‘挡了路’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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整个逻辑链条的复刻,已经不能用“巧合”来解释。这是一种工业化的复制。

我猜测,他可能是这样做到的。

把我的原文,直接投喂给AI,然后下达一个指令:“重写这篇文章。”

这是一个绝妙的闭环。他用最低劣的手段,剽窃他人的思想,再由机器抹去剽窃的痕迹,最后署上自己的大名。

这里需要说明一点:

使用AI本身并不是原罪。

我写文章时,会用AI来搜集资料、进行写作。 但如何使用AI,如何让AI进行创作,其间的差别,判若云泥。

我会给AI提供原创性的想法、观点、以及独特的叙事思路。我会给出明确的指引。

我与AI的关系,就像导演与演员:我提供剧本、设定场景、把控节奏;AI负责演绎和呈现。

最终产出的作品,必须带有我自己的思想钢印。

但AI在他的手里,不是生产力工具,而是一台:

洗稿机。

一个是创作,一个是剽窃。泾渭分明。

这已经不是鲁迅先生笔下的窃书,那是读书人的事。这是一种更现代、也更偷懒的法门。

起初,对这一切,我只是觉得有些无奈和好笑。

但当我顺着网线,想看看这位频频与我思想共鸣的同道中人究竟是何方神圣时,搜索结果把我引向了中国社科院大学的官网。

在校外导师一栏,柏文喜的名字赫然在列,旁边挂着那份光芒万丈的简历。

那一刻,事情的性质变了。这不再是写手之间的借鉴问题,而是一个更严肃,也更荒诞的问题:

一个连思想都要靠进口的人,正在指导生产思想的研究生。

世界就像一个巨大的草台班子,每个人都在表演。但有些人的表演,显然更卖力一些,甚至拿到了官方认证的舞台。

2

好奇心是一切调查的源动力。我决定把柏文喜先生的简历,当作一篇值得精读的非虚构作品来研究。

这篇作品的基石,是那些看起来坚不可摧的跨国公司经历和省部级大奖。它们是叙事的主干,支撑着整个故事的可信度。

第一块基石:泰国正大/卜蜂集团董事长助理。

这个头衔的最早出处,可以追溯到2012年。当时,国内多家财经媒体在报道卜蜂莲花高管变动时,都引用了“原正大集团董事长助理柏文喜”的观点。

一位熟悉媒体操作的朋友告诉我,在那个信息核查还不那么严谨的年代,记者们往往直接采信受访者提供的身份。

于是,一个未经核实的头衔,就像一颗蒲公英的种子,乘着媒体的东风,在这片大地上扎下了根。十多年来,它被反复引用,不断复制,最终长成了一棵枝繁叶茂的大树。

但这棵树没有根。我尝试了所有能想到的方法,用中文、英文甚至泰语的关键词组合进行搜索。无论是正大集团的官方公告里,还是在泰国的任何一家媒体上,我都找不到柏文喜先生担任此职的任何记录。

这是一个只存在于中文互联网里的董事长助理。它完美地诠释了戈培尔效应:

谎言重复一千遍,就成了导师简历上的一行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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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二块基石:香港铜锣湾集团副总裁。

相比之下,调查香港铜锣湾集团副总裁这个头衔,故事走向了一个更荒诞的剧本。

起初我以为这是个都市传说。但根据《乐居财经》等媒体的深度报道,这家由一位名叫陈智先生掌控的集团,核心业务并不是盖楼。

它的模式,叫品牌输出。

简单说,就是允许各地的开发商付费使用铜锣湾这个金字招牌,自己并不真金白银地投钱。这在行话里叫轻资产,在白话里叫:

卖牌子。

为一个主要业务是出租名号的公司当副总裁,大概就像加盟了一家皇家御厨连锁快餐店,然后自称:

在御膳房工作。

第三块,也是最让我感兴趣的基石:四次省部级学术奖励。

简历明确写着:西安发展研究奖一等奖、陕西省科学技术奖二等奖等。

这不像企业任职,真假难辨。政府奖励,有明确的官方公示,白纸黑字,是就是,不是就不是。

我花了一个下午,像一个执拗的档案管理员,翻遍了陕西省和西安市政府官网所有能找到的历年获奖名单。我甚至找到了一些早已泛黄的PDF扫描件,逐行逐字地检索。

结果是:

查无此人。

他就像一个屠龙勇士,声称自己获得过屠龙宝刀,参加过屠龙庆功宴,唯一的问题是:官方的屠龙英雄名录上,根本没有他的名字。

3

当一座金字塔的塔基被证明是由空气和谎言构成时,它究竟是如何搭建起来,并获得权威认证的?

答案指向了两个听起来无比正确的机构:

中国企业资本联盟(CECU),和IPG中国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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在无数篇媒体报道中,柏文喜的头衔常常是中国企业资本联盟副理事长或IPG中国首席经济学家。

一个国字脸,一个国际范,完美地满足了市场对专家的所有想象。

然而,根据公开资料,中国企业资本联盟并非在民政部注册的社会组织,而是一个由几家私人公司作为主体的松散性平台公司。

它更像一个商业版的车友会,你交钱就能当副会长。

这种组织遍地开花,它们的名字往往宏大无比,动辄中国、亚洲甚至全球,办公室可能就在某个商住两用楼里,唯一的资产是一台打印机和几个永远也打不通的电话。

它们贩卖的不是服务,而是一种身份的幻觉。

IPG中国则更为精妙。全球确实有一家顶级的广告传播集团叫Interpublic Group(IPG),但其业务范围与首席经济学家风马牛不相及。柏先生的“IPG中国”,巧妙地利用了缩写的模糊性,给自己凭空套上了一层国际化的光环。

这是一种高超的营销技巧,就像康帅傅之于康师傅,雷碧之于雪碧。总有人会看走眼,或者,假装看走眼。

柏文喜先生简历中现在的职务,是众和昆仑(北京)资产管理有限公司董事长。

根据私募基金信息平台的数据,这家公司的备案员工人数是:

3-5人。

至此,所有的拼图都已完成。

一个3-5人公司的董事长,挂着两个幽灵机构的头衔,凭借一份无法证实的履历和几个虚构的大奖,在媒体的循环引用和放大之下,最终成功走进了中国社科院大学的导师名录。

这是一条堪称完美的专家包装流水线。从原料采购(虚构履历),到品牌设计(幽灵机构),再到市场推广(媒体引用),最后获得渠道认证(大学聘任),形成了一个无懈可击的商业闭环。

这条完美的流水线,最终生产出的,是一个强大的专家人设。

任何人一旦穿上这身行头,心态就会发生变化。

对于一个习惯了在各种论坛和会议上指点江山、被媒体前呼后拥的首席经济学家来说,亲自去搜集资料、搭建逻辑、琢磨文字,进行最基础的原创写作,是一件极其不划算的苦差事。

这不仅仅是抄袭,这是一种与其身份相匹配的逻辑必然。其内心独白,周星驰在电影《少林足球》里已经替他写好了:

我一秒钟几十万上下,我会和你去踢球?

是啊,当一个导师最重要的工作是维护人设和参加活动时,写稿子这种“踢球”的体力活,自然就看不上了。

4

故事讲到这里,真正的问题来了。

为什么A货能一路绿灯,进入最高等级的专卖店?

答案很简单:

没人检查。

中国社科院大学,在官网上公示这份漏洞百出的简历时,大概率没有打过一个电话,发过一封邮件。在某种只对材料负责的审核体系里,材料本身就是事实。至于真假:

我们只认证,不保证。

媒体则扮演了放大器的角色。一个顶着首席、理事长头衔的人,是他们最喜欢的采访对象。当一家媒体引用了他的头衔,其他媒体便会跟进,形成一种事实共识。

这是一个完美的闭环。权威机构负责背书,大众媒体负责传播。一个谎言,就在这种失察和默契中被共同哺育。

于是,履历成了一门玄学,头衔成了一种通货。大家都在这个市场里进行着军备竞赛,比谁的面具更华丽。你不需要知道面具后面是谁,你只需要知道:

他的面具看起来很贵。

这就像一部现实版的《疯狂的赛车》。

电影里,黄渤扮演的耿浩,一个倒霉的自行车手,阴差阳错地被各路人马当成了一个顶级的职业杀手。

整部电影的精髓,在于一个巨大的认知错位:在那些真正的江湖大哥眼中,耿浩所有的惊慌、笨拙与业余,都被自动解读为一种高手的冷静、专业与深不可测。

他不需要真的专业,他只需要被一群急于相信他是专业的人,看成是专业的。

柏文喜的故事,就是这个剧本的重演。或许在最初,他只是在简历上做了一点小小的:

艺术加工。

但当媒体、学界这些急于寻找专家的大哥们,把他每一次的虚张声势都解读为实力的证明时,他就被架上了那个位置。他已经无法解释,因为所有人都觉得他是在谦虚。

他只能将错就错,继续扮演下去。谎言一旦开始,就只能用更大的谎言去圆。

我们当然可以指责柏文喜的个人失德,但更值得追问的是,是什么样的土壤,让这样的“骗子”能够茁壮成长?当我们的学术机构、媒体平台,都成了只看帽子不看脑袋的帽子工厂时,我们产出的,究竟是知识,还是泡沫?

毕竟,雪崩的时候,每一片看起来光鲜亮丽的雪花,都不是无辜的。

李宇琛的文立于尘

写于2025年10月3日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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